2024 年 1 月 17 日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我国 60岁及以上人口29 697万人，占全国人口的21.1%，其中 65 岁及以上人口 21 676 万人，占全国人口的 15.4%^[1]。我国已于2022年末正式由老龄化社会进入到老龄社会，且老龄人口规模巨大，老龄化进程明显加快。如何应对人口老龄化挑战，提高老年人的生活质量、幸福感和获得感，不仅是学界和社会各界研究探讨的焦点，更是党和政府关心的重要议题。老年群体的生活满意度不仅反映其生活状态和生活质量，还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政府对老年人的关注程度和社会发展水平，是最为广泛接受的成功老龄化的内涵界定^[2]，也是个体对自身生活各方面的主观评价，能够反映社会、经济、心理因素对个体生活的综合影响^[3]，是老年研究和探讨的重点。已有大量研究表明社会参与对老年人生活满意度具有重要影响^[4-5]，志愿服务活动作为老年人社会参与的重要形式之一，是实现第三次分配和共同富裕的重要路径，是促进精神文明建设和物质文明发展的重要方式，更是推进中国式现代化发展和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的重要路径^[6]。现有研究表明，志愿活动参与有助于提高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参与志愿服务的老年人比不参与的老年人生活满意度更高^[5，7-8]。据此，本研究提出假设1：志愿活动参与能够直接预测中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评分。

抑郁是老年期最常见的精神疾病之一，是老年心理健康的主要衡量标准。现有研究认为，参与志愿活动能够改善老年人身心健康状况，显著降低老年人的抑郁倾向^[8-10]，且抑郁作为心理健康的主要衡量标准，对老年人生活满意度具有显著的负向影响^[11]。据此，本研究提出假设2：抑郁在志愿活动参与对中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影响中具有中介作用。

不同年龄标志着不同的生理机能状况、心智成熟程度、生命周期阶段和社会经历等，具有一定的异质性^[12]。有研究表明，随着年龄的增长，老年人参与志愿服务的频率显著下降^[13]；而年龄成熟效应则认为随着年龄的增长，老年人的心智会不断成熟，社会经验不断丰富，能够更好地应对各种挑战和打击，以更加积极的心态面对生活，因此心理健康和生活满意度水平更高^[14]。目前，关于志愿服务对中老年人生活满意度影响的作用机制及其年龄组差异的研究较少，已有研究将中老年人视为一个整体进行探讨，有关影响机制及其年龄组差异都有待进一步明确。从全生命周期和连续理论的视角，有必要将中年人纳入整体分析，详细探究中老年人参与志愿活动的作用机制和年龄组差异而非仅仅是其平均状况，对于深入了解志愿活动参与的异质性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同时，也可以为相关部门制定促进志愿活动参与、改善心理健康状况、提高生活满意度的相关政策提供有益的借鉴和参考，具有重要的实践意义。

综上所述，现有研究中关于志愿活动参与对中老年人生活满意度影响机制的探讨有所不足，且较少关注年龄组差异。本研究主要回答三个问题：志愿服务参与是否会影响中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其作用机制是怎样的，以及影响和作用机制在年龄组上是否存在异质性。

一、 数据来源与变量选择

（一） 数据来源

本研究使用中国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China Health and Retirement Longitudinal Study，CHARLS） 2018 年数据。该数据是由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主持、北京大学中国社会科学调查中心执行的大型跨学科研究项目，旨在收集一套代表中国45岁及以上中老年人家庭和个人的微观数据，用以分析我国人口老龄化问题，推动相关问题的跨学科研究。 CHARLS 2018年数据样本量为19 816个，对志愿活动参与、抑郁状况得分缺失以及年龄缺失或存在异常值的样本直接删除，其他缺失值使用均值填补法进行填补，同时截取45岁及以上的中老年人作为研究样本。在完成缺失值和异常值处理后，2018年中老年人的有效样本量为15 568个。

（二） 变量选择

1 . 因变量：生活满意度

本研究生活满意度使用问卷中的题目“总体来看，您对自己的生活是否感到满意？是极其满意，非常满意，比较满意，不太满意，还是一点也不满意？”来测量，分别赋值为5分、4分、3分、2分、1分，为定序变量，评分越高代表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水平越高。

2 . 自变量：志愿活动参与

参照现有研究^[9]，把志愿活动参与设定为二分类变量，即是否参与志愿活动，包括正式志愿参与和非正式志愿参与。正式志愿参与的衡量使用 CHARLS问卷中的问题：“您过去一个月是否进行了下列社交活动？6.志愿者活动或者慈善活动”，参加的赋值为1，没有参加的赋值为0；非正式志愿参与的衡量使用 CHARLS 问卷中的问题：“您过去一个月是否进行了下列社交活动？3.向与您不住在一起的亲人、朋友或邻居提供帮助”，参加的赋值为1，没有参加的赋值为 0。将上述两个问题进行合并加总，参与任意一项即为参与志愿活动，赋值为1，没有参与的赋值为0。

3 . 中介变量：抑郁

CHARLS 问卷中采用简版流行病学调查中心量表（CES⁃D10）以测量研究对象在调查 1 周前的抑郁状况。该量表共包括 10 个项目，询问被访者在调查前 1 周的主观感受和行为，其中 2 项为正向情绪（对未来充满希望、感到愉快）；5 项为负向情绪（感到烦恼、感到情绪低落、感到害怕、感到孤独、感到无法继续生活）；3项为精神和躯体上的症状（做事很难集中精神、做任何事都很费劲、睡眠不好）。负向情绪及精神和躯体上症状赋值为：很少或基本没有（<1 天）=0、不太多（1~2 天）=1、有时或者说有一半的时间（3~4天）=2、大多数时间（5~7 天）=3，对正向情绪进行反向赋值，量表得分为 10 个项目得分之和，范围为0~30分，得分越高表明受访者的抑郁状况越严重。量表的信度良好，Cron⁃ bach’s α系数为0.8。

4 . 控制变量

回归模型中根据文献综述纳入了影响中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基本人口学特征、社会经济状况和健康状况。包括性别（男性=1，女性=0）、年龄、受教育程度（未上过学=0，小学=1，初中=2，高中及以上=3）、婚姻状况（已婚有配偶=1，无配偶=0）、城乡（城镇=1，农村=0）、个人年收入、医疗保险（有=1，没有=0）、养老保险（有=1，没有=0）、患慢性病数量以及自评健康状况（很不好=1，不好=2，一般=3，好=4，很好=5）。变量基本情况详见表1。

（三） 研究方法

本研究使用SPSS 26.0进行统计分析。分为三个步骤：第一，采用线性回归模型，分析中老年人志愿活动参与对其生活满意度的影响；第二，使用逐步回归法和系数乘积法探究抑郁在志愿活动参与对中老年人生活满意度影响中的作用机制；第三，使用逐步回归法和系数乘积法进一步进行年龄组差异的分析和探讨。

二、 实证分析结果

（一） 中老年人志愿活动参与对生活满意度的影响

为探究志愿活动参与对中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影响，本研究通过建立一组线性回归模型来检验，具体的数据结果见表2。其中模型1纳入核心自变量志愿活动参与和所有控制变量，主要考察在控制其他变量后志愿活动参与对中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影响；模型 2 在模型 1 的基础上纳入中介变量抑郁得分。

模型 1 的数据结果显示，在控制相关变量后，志愿活动参与和中老年人生活满意度得分之间有显著的正相关关系，与不参与志愿活动的中老年群体相比，参与志愿活动的中老年人生活满意度得分提高0.041分（P＜0.05），数据结果验证了本研究的假设 1。除此之外，年龄越大，中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得分显著越高，年龄每增加 1 岁，生活满意度得分上升 0.009 分，与已有的研究结果相同，基本可以印证年龄成熟效应。受教育程度与中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显著负相关。与无配偶的中老年人相比，已婚有配偶的中老年人生活满意度得分显著更高。具体而言，已婚有配偶的中老年人生活满意度得分比无配偶的中老年人高 0.112 分，丧偶、离婚和未婚导致的无配偶状态都可能使中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评分更低，这表明在我国婚姻是中老年人重要的保护性因素。社会保障对中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享受医疗保险和养老保险的中老年人比不享受的群体生活满意度得分分别高 0.156 和 0.060 分。身体健康状况对中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有显著影响，患慢性病数量越多的中老年人生活满意度得分显著越低，慢性病数量每增加1种，中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得分显著降低 0.014 分；自评身体健康状况越好的中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评分显著越高。性别、城乡和个人年收入因素对中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影响并不显著。

模型2在模型1的基础上纳入中介变量抑郁得分，抑郁得分对中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具有显著的负向影响，抑郁得分每增加1分，生活满意度的评分下降0.044分（P＜0.001）。而且在纳入抑郁得分后，模型的R² 数值明显上升，表明模型的整体拟合程度不断改善。结合表2最后一列中老年抑郁模型的结果，即志愿活动参与能显著降低中老年人的抑郁得分，提升中老年人的心理健康水平，因此，抑郁得分在志愿活动参与对中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影响中可能具有中介作用，需要进一步分析和验证。

（二） 中老年人志愿活动参与对生活满意度影响的作用机制

基于文献综述及数据分析，抑郁得分在志愿活动对中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影响中可能具有中介作用，进一步采用逐步回归法进行分析和检验^[15]。建立如下模型：

$\begin{array}{c}Y=cX+e1\\ M=aX+e2\\ Y=c^{\mathrm{\text{'}}}X+bM+e3\end{array}$

其中 Y 表示因变量生活满意度，X 表示自变量志愿活动参与，M 表示中介变量抑郁得分，e 表示残差。

志愿活动参与对中老年群体生活满意度影响的作用机制可以通过图1 进一步表示。志愿活动参与可以直接对中老年群体的生活满意度产生显著的正向影响（c=0.041，P＜0.05）；同时也可以通过降低中老年群体的抑郁得分，改善其抑郁状况，提高心理健康水平，进一步对生活满意度产生显著的正向影响。在加入中介变量抑郁得分后系数仍然显著（c′=0.032，P＜0.05），故抑郁具有部分中介作用，采用系数乘积法进一步估计抑郁的中介效应。 Sobel 检验 Z=ab/SE（ab）=0.212 × 0.044/ （0.126×0.001）=74.032>1.96，说明志愿活动参与通过抑郁对中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影响的中介效应显著，中介效应占总效应比例为22.75%，数据结果验证了研究假设2。

结果为系数，括号内为标准误；#：P<0.1，^*：P<0.05，^**：P<0.01，^***：P<0.001；各虚拟变量的参照组：女性、未接受过教育、无配偶、农村、无医疗保险、未参与或领取养老保险。

（三） 年龄组差异分析

首先，以60岁为分界，将样本分为45~59岁（中年组）和60岁及以上（老年组）两组，探究志愿活动参与对生活满意度的影响及抑郁的中介作用在中年组和老年组之间的差异，分年龄组作用机制的分析结果如表3所示。在中年组，志愿活动参与对生活满意度的影响并不显著，即直接效应不显著。当纳入抑郁作为中介变量时，志愿活动参与对抑郁的影响不显著，但抑郁得分能够负向预测其生活满意度评分，不存在遮掩效应，因此，总体上间接效应也不显著。而在老年组，志愿活动参与对生活满意度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直接效应显著。当纳入抑郁作为中介变量时，志愿活动参与对抑郁具有显著的负向影响，表明志愿活动参与能够改善老年组的心理健康状况。抑郁得分对生活满意度具有显著的负向影响，存在间接效应，但纳入抑郁变量后，志愿活动参与对老年人生活满意度影响的系数下降（β由 0.057 降为 0.036）且差异无统计学意义，而中介变量抑郁得分仍然具有显著性（β=-0.043， P<0.001）。因此，抑郁具有完全中介作用，即自变量志愿活动参与对因变量生活满意度的直接效应为 0，但通过抑郁影响生活满意度的中介效应存在，志愿活动参与不能直接正向预测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而必须通过抑郁间接预测生活满意度，抑郁可以被视为老年群体通过志愿活动提高生活满意度的必要条件。综上，志愿活动参与对生活满意度的影响及作用机制在不同年龄组具有明显差异。

其次，分别以50、55、60、70、80岁为分界，将样本分为6组，进一步详细探究志愿活动参与对中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影响及作用机制在中年组和老年组内部的差异。分年龄组作用机制的分析结果如表4所示，在45~49岁、50~54岁、70~79岁（中龄老人组）和80岁及以上（高龄老人组）人群中，志愿活动参与对其生活满意度的直接影响及抑郁的间接影响均不显著。

为纳入所有控制变量后的数据分析结果；结果为系数，括号内为标准误；^*：P<0.05，^***：P<0.001。

而在55~59岁组中，志愿活动参与对其生活满意度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在纳入中介变量抑郁后，志愿活动参与对生活满意度仍然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抑郁得分可以负向预测生活满意度，但与其他群体不同的是，志愿活动参与对抑郁不具有显著影响。因此，可能存在遮掩效应。

在60~69岁组（低龄老人组）中，志愿活动参与对生活满意度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直接效应显著。当纳入抑郁作为中介变量时，志愿活动参与对抑郁具有显著的负向影响，能够改善其心理健康状况，且抑郁得分对生活满意度具有显著的负向影响，存在间接效应。纳入抑郁得分后，志愿活动参与对低龄老年人生活满度的影响系数下降（β由0.060降为 0.040）且差异无统计学意义，而中介变量抑郁得分仍然具有显著性（β=-0.045，P<0.001）。因此，抑郁具有完全中介作用。

综上所述，志愿活动参与对中年组、低龄老人组、中龄老人组及高龄老人组的影响系数及作用机制明显不同，具有明显的年龄组差异。结合我国的具体情况，本研究认为一种可能的解释是，55~69岁的老年人基本处于退休阶段，空闲时间较多且身体健康状况较好，因此参与志愿活动会对这一群体的心理健康和生活满意度产生更积极的作用。

为纳入所有控制变量后的数据分析结果；结果为系数，括号内为标准误；#：P<0.1，^*：P<0.05，^***：P<0.001。

三、 研究结论及讨论

本研究重点关注志愿活动参与对中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影响和作用机制，以及是否存在年龄组差异。主要结论为：第一，在控制相关变量后，志愿活动参与对中老年人生活满意度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第二，抑郁在志愿活动参与对中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影响中具有显著的中介作用，中介效应占总效应的比为22.75%；第三，如果考虑不同年龄组的异质性，志愿活动参与对中年组和老年组的影响系数及作用机制明显不同，具有明显的年龄组差异。总体而言，志愿服务参与对改善低龄老年人心理健康状况，提高其生活满意度具有重要意义，而现阶段对中年人、中高龄老年人无显著意义。

上述研究结论对于积极老龄化视角下提升中老年群体的心理健康状况和生活满意度具有以下启示：一是志愿活动参与作为社会参与的重要内容，对于中老年群体，尤其是低龄老年人群体的心理健康和生活满意度具有显著的积极作用，应该鼓励更多的低龄健康老年群体进一步参与志愿活动，实现个人价值，推进落实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的国家战略，保障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的协调发展；二是志愿活动参与对生活满意度的影响及抑郁的中介作用具有明显的年龄组差异，需要关注中老年群体的异质性和复杂性，有针对性地制定相关政策和干预措施，在鼓励志愿活动参与的有效措施外，还应积极探索其他多种途径改善心理健康状况，提高中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本研究仍存在一定局限性：中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具有复杂性，但由于数据限制，本研究仅使用自评得分作为衡量标准，存在复杂概念简单化的操作风险，而且在影响因素中未纳入其他可能的混杂因素，如地理区域、社区环境、家庭关系等，相关研究还有待进一步完善和推进。

参考文献